第三章 你知我的好
不是情动，是被气的。
温晚脑子里想了无数解决的办法，请他吃饭？估计对方不稀罕。赔偿？他贺家三少的声誉还真是不好估价。
贺沉看着她红晕未退的小脸，一双眼明明濡湿发亮却故作泰然，忍不住勾了勾唇：“所以，你这是要礼尚往来的意思？暗示我还有下一次？”
顾铭琛只是伸手拿过她指间的票，淡淡说了一句：“纪颜也想看，下次再补偿你。”
温晚听完，顿时觉得这一晚过得可真是惊心动魄！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贺沉，那一眼，她一辈子都忘不了。那男人沐浴在一大片阳光里，深刻立体的五官，双眼明亮，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。
周围凶神恶煞的人不少，他却只带了阿爵一个，明明看起来处于弱势，可是无端的就是有种临危不惧的王者之风。只是他似乎没想到会在这看到温晚，表情有细微的变化，但很快转瞬即逝，不细心看根本发现不了。
一行人前后到了停车场，眼看顾铭琛就要上车，而温晚也朝另一边走去，阿爵疑心地瞄了眼贺沉。只见那人的脸色尤为平静，好似什么都没发生。
顾铭琛面色紧绷，听了之后从唇间溢出一声冷笑：“你这是想告诉我，我老婆昨晚打扮得很漂亮，独自去夜店寻欢？”
阿爵把后视镜重新调好位置，看贺沉还是冷着一张脸，忍不住道：“反正都要离婚了，就是多看他一眼也没关系。”
“我听你的。”
指尖慢慢垂了下来，每次来这儿待一会，他的心情就能很奇怪地平复下来。刚想转身离开，指尖却不小心刮到了那画中女人的眼睛，贺沉脚步顿住，疑惑地转过身来，刚才那手感——
贺沉点了点头：“温医生真是，典型的白眼狼。”
“二哥。”齐刷刷的喊声很是洪亮，看来贺渊在这些人里面非常有威望。他虽然瘦削，但是走过去时气势很足。贺霆衍也跟了过去，温晚只好紧跟其后。
温晚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。
“我有点不舒服，我们——”
只是那几个年轻女警看温晚的眼神实在有些别扭，尽管一再表明昨晚什么都没发生，可是她在这群人眼中恐怕已经龌龊到了极致。至少她现在还是顾铭琛名义上的妻子，在酒店和别的男人待了一整夜，谁也不信他们之间是清白的。
贺沉许久都没发脾气了，现在却被这女人气得不轻。
“差点就被你糊弄过去。”温晚故作镇定，刚才那些慌乱不安早就消失了，“昨晚脱我衣服的的确是你吧？”
“……”
顾铭琛却没那么好敷衍，站在原地不动，讥诮地打断她：“不能在这说？昨晚你不见，我托了朋友帮忙找，正好一起进去谢谢他。”
温晚往外走的时候，只觉得从昨天开始一切都显得那么荒唐可笑。贺沉真是她的克星，规规矩矩了二十八年，所有清誉毁于一旦。
贺沉说完便将她重重甩开，温晚转过身大口呼吸着，等缓过劲儿便对他怒目而视：“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！”
人群里有人附和：“没错，今天就当着大家的面把事情说道说道，公司的事儿，必须给个交代！”
她心情更加复杂，究竟是怎样一个家庭，让所有人说话、做事，一举一动都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？
他这副姿态，无端就让温晚有些不好的预感，还没来得及躲开，一切已经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。男人的醇厚气息霸道而直接地充斥了她整个味蕾，等意识到的时候，她已经被他牢牢堵住了双唇。
贺沉一脸良善，语气也格外正经：“昨晚在夜店巧遇温医生，她当时喝多了，我看她穿着与平日不同，还特意化了妆。这样一个女人待在那里会非常危险。于是主动想送她回家，可是温医生不记得自己住哪里，所以只好把她带去酒店。”
他试着又轻轻碰了碰，再用力压下去的时候，那画中女人的眼睛部位忽然有些松动，等他的指腹挪开，那一小片就慢慢从画中整个剥落下来。
那两人急忙低了头：“不敢。”
温晚哭笑不得，只好连连点头：“谢谢阿姨。”
贺渊礼貌性地笑了，转头对贺霆衍说：“你三叔也在，别惹事。”他口吻虽和缓，却带了一股不容反驳的意思。
贺家派了司机过来，温晚陪贺霆衍上车，那孩子一路都看着窗外不说话。
贺沉就那么看着，眼神非常淡，真的好像一个局外人。
贺渊侧身看到了他们，挂了电话，径直走过来。
“你怎么——”
曾经有过给她幸福的机会，还是被他自己弄丢了。
温晚在走廊又接到了顾铭琛的电话，自从那天之后对方一直没联系过她。温晚也忙，现在再看着屏幕上那个名字，心里忽然生出几许尴尬：“喂。”
来的不是别人，居然是顾铭琛。这让温晚着实有些惊讶。要知道结婚两年，顾铭琛从没和她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。
不知道开了多久，温晚才远远地看到一栋府邸，门口整齐地停了许多车，大概都是来参加葬礼的。
想起贺沉，再想到贺霆衍，接着还有孟行良前前后后的反应，温晚掌心都沁出一层冷汗。
贺沉冷冷望着她，温晚沉吟片刻，还是轻声说了出来：“我没你以为的那么善良。”这些话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，这是她心底最不堪的一面，仿佛只要从未说出口，她就没有那么肮脏。
温晚没想到他竟认得自己，要知道她在医院从没和对方碰过面。
温晚看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，深呼吸一口才将火气压了下去：“我之前也帮过你，咱们扯平了，前面路口下车。”
温晚一肚子火气，往外走时正好遇到阿爵推门进来，两人打了个照面，她看也不看就侧身避开了。谁知道阿爵忽然伸手拦住她，还微微欠了欠身：“温医生且慢，你暂时还不能走。”
温晚脑子里有点乱，要是这事儿真和贺沉有关呢？以他这样的性子昨夜怎么会好心帮她，也许只是想她做个时间证人而已……
这才是顾铭琛本来该有的面目，刚才那一瞬的关心和温情，果然都是她的错觉。温晚只是觉得讽刺，却没有太难过，这些年更心凉的事情她都经历过了。
贺霆衍侧脸瞧她，眼神审视而锐利。
温晚实在火大，可是又拿对方完全没有办法，贺沉看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，着实好看极了。
他走近一步，避开温晚的视线，声音极低地吐出一句：“想给她幸福，你早就没资格。”
下车之后，贺霆衍微微驻足站在她身前，声线带了青春期孩子特有的低沉：“别乱走，跟着我。”
贺渊走过去，站在贺沉旁边，仔细一看发现这两人像的地方并不多。就像此刻贺渊脸上带着几分平易近人的笑，与贺沉并肩而立，这么一对比就显得贺沉越发阴郁。
温晚这之前并不知道贺家到底是做什么的，只从萧潇那简单了解到贺家是做瓷器发家，再然后几乎囊括了南边的所有瓷器生意。他们的手艺是从祖上传下来的，最早那一辈好像还是宫里御用师傅。算一算到现在都多少代了，所以家业有多大可想而知。
贺霆衍蹙着眉心，像是在思考她这话里的意思。
温晚紧了紧眉心，哪有一个儿子听到父亲去世还这么平静的？要说贺沉没有嫌疑，她都不相信。
孟行良起身走到她身后，拍了拍她肩膀：“前儿晚上的事我听说了，年轻人的夜生活我倒是没意见，只是这事儿都闹到警队，而且你总归是还没离。”
温晚则警惕地观察起贺沉的一举一动，以她对这男人的了解，才不信他会这么好心。
孟行良挥了挥手，温晚已经起身要走，他忽然又出声拦住她：“还有个事儿——”
温晚安静了一会儿，还是事先给他打防疫针：“不管发生什么事，你爷爷已经走了。所以今天要让他安静地走，不可以闹事，更不可以让他放不下心。”
温晚有些恼，她只是不想再继续僵持下去彼此难堪，现在顾铭琛这样倒显得她廉价了。她又在原地站了几秒，调整好心绪，这才默默走了出去。
他这话说得句句都真，可是温晚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？
车里气氛好像要结冰一样，阿爵把后视镜掰到一个看不到后座的角度，他可不想时不时窥见那张吓死人的脸。
“我二叔，贺渊。”贺霆衍介绍道，语气难得透着几分轻松。
顾铭琛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，而且，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可眼下，怎么看怎么不对劲，这哪像一个正经人家该有的待客之道？
温晚的话还没说完，顾铭琛就率先打断她：“没事吧？”
温晚愣了愣，顾铭琛脸上的焦急是她以前没见过的，而且这语气也让她别扭，要是没记错，他们上次见面依旧是不欢而散。他拉着温晚仔细瞧，上上下下确认了一遍，这才暗暗松了口气，随即眉头狠狠皱了起来：“昨晚去哪了？我和萧潇找了你一夜。”
她这才看到贺沉站在灵堂中央，他身上的西服并不是很严谨的黑色，站在一群穿着丧服的男人间便格外抢眼，表情也平静冷淡，好像刚才被人围攻的不是他一样。
贺渊看一眼就仿佛猜到了她在想什么，又侧身咳了一下，这才道：“之前因为某些原因一直在国外，霆衍给你添麻烦了。”
这孩子是在替她考虑？而且他这话里意思实在太多，那隐隐的无奈口气都让人心疼，她还未来得及开口，贺霆衍便使了个颜色。温晚顺着他的目光一看，前座的司机虽然木无表情地注视前方，可是眼角余光却时不时地往后座瞟。
温晚之前也在思考这个问题，其实对周尔岚她当真是开不了口，虽然是顾铭琛出轨在先，可是对着抚养自己的老人总是欠了些底气。
两人走到门口，那里有穿黑色西服的年轻男子拦住了温晚的去路：“抱歉小姐，我们要检查一下。”
“我听你的——”这就是她对他说的最多的话，这让顾铭琛觉得温晚特别没主见，而且一点儿个性也没有，除了使唤她之外还时不时羞辱她。
“……没有。”
阿爵眼神一冷，声线也低了八度：“找死。”
她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，按理说医院里没几个人知道她和顾铭琛的关系，离婚这事儿也才刚刚决定，怎么会这么快就传遍了？心里纳闷，倒也没想深究，反正这事儿迟早大家都会知道，也无所谓丢人与否。
而且最要命的是，她换衣服时脑袋才完全清醒过来，刚才只被那人一味地抢先指责，可是贺沉脱她衣服也不是假的！她身上几乎什么都没剩。想到不只被人强吻，昨晚还被看了个精光，她就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。
贺沉微微睁开眼，从侧后的角度堪堪可以看到这女人一脸为难的样子，那表情就跟要上刑场一个样，忍不住就宽慰了一句：“不想去也没事，酒和*图*书店有监控。”
阿爵说：“虽然在警局温医生的目光一直没落在你身上，可是就为这事吃醋不划算。”
温晚垂在膝上的手指不由狠狠收紧，解释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口：“我知道了，以后会注意。”孟行良会知道，肯定其中缘由也了解得差不多了，所以解释的话说了也是徒劳。
贺沉没有看她，也没有回答。
温晚往前与贺霆衍并肩走在一起，迎接到他惊讶的目光，不由笑道：“虽然怕，但我是你的医生，不可能扔下你一个人走，得看着你。”
顾铭琛却没再看她，目光梭巡到她身后的男人，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：“他是谁？”
温晚坐了一会儿见贺沉不说话，犹豫着还是礼貌道谢：“刚才，谢谢你。”
贺沉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又接着说：“老婆？难道不是前妻？”
他说这些话时几乎贴着她的唇，温晚都能感受到他那股来自胸腔的恨意。
他本来只是想吓吓她，现在却有些一发不可收拾，甚至有点不尽兴。等终于退出来，温晚整张脸都红透了。
那人说话露骨，眼神还讽刺地望着贺沉。阿爵拳头紧握，随即利落地从身后拔枪指向说话那人，唇间淡淡吐出一句：“再说一次。”
贺沉也不动声色地望过来。他之前让阿爵查过温晚，自然知道这男人是谁，对两人之间的事也了解了七八分，听他这么问温晚，顿时嘴角噙了笑。
正在温晚有些苦恼的时候，贺沉忽然开口了。
他这么说着，可是却迟迟不挂电话，这让温晚尤为别扭。她习惯了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顾铭琛，自从知道纪颜的事儿之后，顾铭琛对她的态度就不一样了。温晚知道他心里想什么，就说：“铭琛，你不用觉得内疚和抱歉，我其实——”
才不过两三天的功夫，温晚要离婚的消息马上传得沸沸扬扬，连医院里打扫卫生的阿姨都拉着她表示慰问：“男人都这样，有点钱就乱来，你条件这么好，回头给你介绍个好小伙。”
温晚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，最后干脆扭过头。之前在医院那几次她也见过贺老和贺沉的互动，父子俩感情的确不太好，至少贺老很明显地不喜欢这儿子。
她被他耍过无数次，可是再遇上问题，还是会乖乖地说：“我听你的。”
温晚才不计较，眯起眼睛，俯身对他笑了笑：“所以我应该不用对你觉得抱歉了吧，贺先生？昨晚的房费和洗衣费我会另算，记得把卡号发给我。另外，你刚才多收的利息，早晚找你讨回来。”
贺霆衍秀气的眉峰紧了紧，唇角微微抽动，却抿着薄唇不说话。垂在座椅上的拳头绷得很紧，他皮肤白，手背上的经脉都一根根凸起。
“和铭琛结婚，是为了我自己。从六岁开始我就没有家，早就受够了寄人篱下的生活，在顾家待了十年，当我知道铭琛要结婚的时候，很害怕。怕叔叔阿姨会觉得我多余把我赶出去，不想再换地方、也不想再漂泊。后来纪颜出事，顾叔叔要我和铭琛结婚，他知道我的弱点……”
他伸手一把扣住她纤细的后颈，拇指和中指刚好掐住她颈间的脉络，表情狰狞可怖，好像只要稍稍用力就准备将她掐死一样。
阿爵摇了摇头。
他这番故作狎昵的语气，贺沉只是浅笑：“那顾先生现在又以什么身份质问温医生？既然你已经签了离婚协议，那就是已经决定放弃这段感情。那么刚才在里边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，又是以什么立场？”
仿佛此刻去世的，不是他的至亲，而是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。
她没有任何接吻的经验，鼻腔充斥着陌生男人的气息，危险却也性感十足。
温晚不太明白孟行良的意思。
温晚握紧手机，轻轻点头，随即想到他根本看不到，这又低声回答：“好。”
温晚肯定知道他讨厌她，所以不管什么事都是千依百顺的。
贺家祖宅在青州最老的南城区，这里依山傍水，周围的树木长势十分茂盛，而那栋宅子就坐落在林子最深处，车子一路开过去，卷起一地尘埃。
记得那次贺霆衍中毒，温晚就亲眼看到过贺老在走廊上大声呵斥他。
刚走了两步后面就有人叫她名字，温晚回头一看，孟行良站在办公室门口皱着眉，朝她又不耐烦地招了招手：“来，给你说个事儿。”
“阁楼里的东西都大半年没碰，还以为他没事了，这又是受什么刺|激……”管家絮絮叨叨地走开，只剩阿爵还站在楼梯口。
顾铭琛没有马上说话，只有细微的电波在两人耳边流淌，温晚也不主动问，直到他哑声开口：“我明天有空，下午去办手续？”
记得有一次，他明知道温晚很想看那部电影，之前就悄悄收集了不少海报压在书桌抽屉里，可是顾家给她的零花钱有限，所以一直没舍得去看。后来他拿了钱让温晚排队去买票，那时候还是老式的电影院，只有人工售票。
贺沉就那么冷淡地望着她，也不言语。
他说着就伸手去搂她肩膀，温晚微微侧身避开了。她知道顾铭琛这是想故意让她难看，低了声音道：“你想明天见报，再让妈发脾气？”周尔岚就是顾铭琛的弱点，顾云山半年前去世后，她的身体就越发地一落千丈。
温晚和顾铭琛都是一愣，他们谁也没想到贺沉开口居然是想替两人澄清的？
阿爵摇了摇头：“贺老先生昨夜出了意外，现在外面谣传与先生有关，警方要请贺先生协助调查，温小姐是唯一证人。”
“……”
温晚怕自己再不拦着阿姨会真把这事提上日程，笑着握了握她的手：“不着急，我现在还有事，刘阿姨您忙。”
可她的力气自然是比不过贺沉的，被他轻易就制住了双手，两人追逐抵触着，反倒是增添了几分情趣。
阿爵没有任何反应，像是没听到贺渊说话。他眼神凶狠地盯着忠叔，似乎只要贺沉一声令下就当真会打爆对方的脑袋。
温晚被他吓到，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面前的男人是她招惹不起的。呼吸渐渐有些艰难，她还是昂着脖颈倔强地望着他。
温晚走到他面前，两人进了办公室才听主任道：“贺老的事儿你知道了，今天葬礼，贺霆衍作为长孙得出席。”
贺沉蹙了蹙眉，慢慢俯下身去，仔细一看，他居然发现那画中女人眼底藏了秘密……
“我——”
贺霆衍先是沉默，随后从鼻腔不情愿的“嗯”了一声，光是从眼神也能看出他与这个二叔关系匪浅。
好在贺渊非常温和的样子，嘴角缓缓勾起很小的弧度：“温医生。”
贺渊急忙伸手扣住阿爵的手腕：“忠叔是元老，你也不想事情再恶化。”
温晚本来没觉得怎么，现在忽然有些紧张，抬头看了眼面前这栋陈旧的古宅，后背陡然生出几分寒意。她一个二十八岁的女人，不得不老实跟在这个纤瘦单薄的少年身后，未知的恐惧总是更能让人心生不安。
温晚有些局促。
温晚愤怒地盯着贺沉，双手气得发抖，扬手就想给他一耳光：“流氓！”
几个人一道走进灵堂，门口却被堵得密不透风，从人群里也能隐约听到有人说话，音量非常大，一点儿也不像是来吊唁的。
“我还有事。”顾铭琛匆匆打断她，好像一点儿也不想听她说下去，“明天我来接你。”
贺沉抬手摸了摸阁楼里的东西，这里每天都有专人打扫所以没有落下任何灰尘，而且采光非常好，就连桌角那株绿萝都生长茂盛。
温晚这才完全回过味儿来，不过短短两秒钟的时间，就被人长驱直入险些丢盔卸甲，这个男人竟然在强吻她！这是她的初吻，居然被这样一个男人夺走！
贺沉好像早就知道她会这样，意有所指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，轻描淡写道：“这副身材，你以为我会委屈自己的眼睛？”
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，里面的摆设都有些年头了，却看得出来主人非常爱护，而且似乎主人很爱收藏书画一类，在北面墙的中央正挂了一幅画。这幅画贺沉已经看过很多次，名字叫做：莫迪里阿尼的女人。
思及此，温晚只好缓和气氛道：“待会儿和你解释。”
温晚知道他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，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：“如果不开心，你可以说出来。我是你的医生，要相信我。”
温晚上去拉着顾铭琛就想往外走。他却直接将她的手甩开，恨恨望她一眼，一句话都没说就掉头离开。
温晚见他不说话，低声试探道：“还有事？”
大概是不满意她的笨拙，贺沉伸手狠狠扣住了她的下颚。
温晚却一团火全烧到了胸口还无处纾解，用力闭了闭眼，怒极反笑：“当我倒霉被狗咬好了。”
温晚忍着怒气：“还想软禁我？”
贺沉却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，又转头对顾铭琛说：“顾总此刻恐怕心里已经有了答案，之前看你那么紧张，想必也是关心温医生的。既然关心她，那就让她好好生活。”
阿爵从后视镜里看贺沉，心里也暗自叹了口气。
两个男人隔空望着，谁也没有率先动作，温晚却嗅到了浓浓的火药味在其间蔓延。
温晚一愣，看着那孩子一个人踩着地毯缓慢地往前走，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有些发酸。或许贺家真的是个狼窝，可是她现在俨然也不可能再退缩了。
那人侧身而立，身材颀长而挺拔，穿着一身简单的深色西服，哪怕从温晚这个角度也能看到他俊逸的五官。
温晚不明所以地看着他。
温晚一直留意这边的动静，听到贺沉的声音也马上停了下来。
温晚穿衣服的时候，力道就像泄愤，等余光瞄到床头镜子里的自己，又是一阵郁卒。交手几次，以为自己占了上风而沾沾自喜，哪想到这男人一次就让她败下阵来。
温晚叹了口气，正想走出警队大门，忽然有人匆匆推门进来。
顾铭琛果然沉默下来，只是温晚能清楚地看到他眼角狠狠抽动着，眼底的冷意如寒潭之冰一般彻骨。他忍了忍，同样压低嗓音说了一句，却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：“就这么迫不及待找下家？”
贺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。
温晚说的艰难，每个字都难以启齿，说到这她便长久地沉默了，肩膀微微发着抖。贺沉看着她瘦削的脊背，垂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。
阿爵僵着脸，居然当真腾出手来指了指自己的双眼：“两只。”
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，温晚终于按捺不住侧过头：“你不难过吗？”
“贺老三，警察拿你没办法，可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情。老爷子怎么走的先不说，公司反正不能再交给你。”
话说成这样温晚也没恼，还是镇定地接着说：“看没看只有你自己知道！对一个已婚的女人做这些，在某种意义上你昨晚的行为也很不妥。你完全可以找酒店服务员帮忙，可你没有，居心可见一斑，所以说我也没冤枉你。”
当时贺沉挺平静，眼神却有些狠。
温晚咬了咬牙，努力调整表情，接着深吸一口气便推开卧室门走了出去。
温晚瞥了眼浑身散发着黑气压的高大男人，自打认识他之后，几乎从没见他这么直白地将情绪表现在脸上。她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，可是隐隐觉得贺沉说的不是假的。
他们还站在刑警队的长廊上，旁边时不时就有人走过，脸上皆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，大概都在等着看顾大少如何发威。温晚不想在这被人看笑话，不管事情孰是孰非，顾家和贺家都丢不起这个人。
温晚低头想了一会儿，有些抱歉：“我也没想到自己酒品这么差，反正事情发生了，说什么都没用。你想要我怎么补偿？”
忍不住对两人的关系就更加怀疑起来，可他不想率先败下阵，强忍着怒气道：“我们还没办完手续，另外，贺总以什么身份纠正我如何称呼小晚？”
温晚没想到这人这么不要脸！
顾铭琛这个人心眼非常小，大概是从小被父母骄纵惯了，身上难免带了些纨绔本质——好胜心切、占有欲也十分强烈。即使温晚马上就要和他离婚，可是这样公然和一个男人出双入对，甚至还公布于众他们昨夜待在一起……这对他来说无疑和扇他耳光差不多。
他结实的双臂微微撑着沙发扶手，将她整个人牢牢禁锢在自己身前：“我这人从来不吃亏，也不喜欢被人冤枉，温医生要补偿我，也不是没有办法。”
顾铭琛的声音哑得厉害，像是被粗粝的沙石碾压过：“这件事先别对妈说，她一定会阻止，也会为难你。办完手续我来讲。”
他看起来也该有三十七八了，可保养得当所以看起来非常年轻，即使身上穿着冷肃的黑色，却没有任何压迫感。反倒是修长挺拔的身形略显清瘦，偶尔还会压低声音咳嗽两声。
“狗的技巧可没我好，温医生可以去试试。”
只是那笑，怎么看怎么有点不怀好意。
既然贺沉在贺家排行第三，那么肯定还有个哥哥才对，温晚是第一次见这个所谓的贺家二公子。他和贺沉长得并不像，或者说是给人的感觉全然不同，他肤色偏白，和贺霆衍一样看起来白得不自然。
“我说真的呀，我老公以前的同事自己出去做生意，现在家里条件挺好，就是儿子一直没找着合适的对象。那孩子我见过，长得好又聪明……”
“她是我的客人。”贺霆衍看着他们，只是个不成熟的少年，语气却强硬得可怕，“连我一起查？”
温晚是怎么都没想到，自己上一秒还在诅咒的男人，下一秒就要给他作证帮他洗刷嫌疑。这一路上她都在偷偷观察贺沉，那男人阖眼靠在后座，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，甚至比平时看起来还要平静。
“去看看爷爷。”他低声对贺霆衍道，语气微微沉重，大概真是心情不好，修长的手指握了握他肩头，目光这才落在温晚身上。
贺霆衍平时从不给她任何回应，所以温晚以为这次也一样。可是过了半晌，他忽然出声了：“知道多了，对你不好。”
难得贺家有个既不强势又客气的，温晚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，只是微微尴尬地摇头：“都是分内事。”
其实想来也能理解，像贺沉这种有头有脸的人，昨晚那种事儿要是传出去的确挺丢人……
这哪像是接吻？倒像是打架。
他说这话时语气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疲惫，看样子真是一宿没睡。温晚有些抱歉，但是这种情绪在她和顾铭琛之间实在太奇怪了。
贺沉皱眉听着，没有再接话。
贺沉被气笑了：“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吃醋？”
温晚也被忽然反转的情势怔了怔，贺沉现在这样是……在帮她？
贺霆衍把她所有反应都一一看在眼里，往前走着，眼神微沉：“如果怕，可以往回走。”
终于还是走到了离婚这一步，她更加不敢说出自己最真实的心思，太龌龊了，也太卑鄙。
温晚不明白一个十六岁的孩子防备心怎么会这么重，努力笑了笑：“我们是一条战线的，忘了吗？”
顾铭琛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，额角的青筋几乎要爆裂一样。他咬牙瞪着贺沉，这个男人他自然也是认识的，虽然比对方小了几岁，但这名字却半点不陌生。对方在商场上那些手段他也早就见识过，温晚会和他扯上关系真是始料未及，而且看他那副样子，分明是护着温晚的。
“我很期待，希望温医生别让我等太久。”他眼底有笑，像是心情好了不少。
那时候温晚的表情是什么样呢？顾铭琛仔细想却怎么都忆不起来，好像没什么特别，也好像没生气，因为在他记忆里，温晚从来没发过脾气。
贺沉正低头喝咖啡，抬头便看到那女人双手环胸一脸讽刺地看着自己。
顾铭琛最架不住挑衅，他这一路都在揣测两人的关系，越想脑子就越疼，像是被人拿着锤子狠狠地砸，又闷又痛。这会儿听到对方主动叫他，倏地就停了步子，转身看时眼底就像着了火：“有事？”
“待会儿只用实话实说，别的不需要知道。”身旁的男人只说了这一句，结果就又没声了。
到路口温晚执意下车了，她没想到自己会把这些话告诉贺沉。因为年幼时的那些经历，她非常善于在别人面前伪装，要将最完美的一面表现出来，她害怕被讨厌和看不起。
贺沉瞥她一眼，轻蔑之情溢于言表：“平时对付我挺能耐，怎么到你前夫面前就战斗力为零？”
温晚被他这话说得心绪越加复杂，看了他一眼，目光和他深深撞在一起。
贺沉利落地截住那只手，目光却一直盯着那微微红肿的唇瓣，忍不住伸手去摸，结果被她厌恶地避开了。他眼神沉了沉，却也没发火：“只是收点利息。”
说话那人也不是小人物，在公司里很有声望，被阿爵这么一指脸色骤变，却又不甘心在人前失了面子，故作泰然道：“冯爵，知道你在做什么吗？这个杀父弑兄的小人根本不值得你这么维护他。”
贺沉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，坚硬厚实，却此起彼伏地释放怒意：“如果是为了向顾家报恩，那么送你两个字，愚忠。如果是因为爱那个男人，那就是愚蠢。”
温晚这才似醍醐灌顶般，贺沉故意强调的那些个字眼，可不就是加重渲染了这个意思。
他以为贺沉准备袖手旁观，谁知道快上车时，那人忽然又停了下来。只见他缓缓转过身，背着日光，语气也懒懒地：“顾总。”
她对贺家越发好奇了。
贺沉回去之后直接去了阁楼，管家手里还抱着他的外套，一脸疑惑地看阿爵：“这是怎么了？心情不好？”
他这次眉宇间有些犹疑，看来是不太好听的话了，温晚耐心听着，果然孟行良脸上很快带了几分虚与委蛇：“小温啊，按理说你的私事我不该干预，只是这事儿也传得太难听。”
顾铭琛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婚了反而常常记起那些往事，其实想起来，他对她真的不好，怪不得贺沉那时候说起来，他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。
警方只是找贺沉协助调查，再者，贺沉要真想做什么也不会蠢到自己动手，所以只是例行询问了几句就结束了。
温晚只觉得胸腔处顿时郁结难平，一股无名火熊熊燃烧起来，她用力挣扎着，下巴处疼得厉害，那男人的力道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。
温晚观察了一下这个贺渊，很快就发现他身体不好，一直咳嗽不说，体型也并不像贺沉那般结实健壮。她有些纳闷，怎么贺家几兄弟一个个不是早死就是病秧子？这话说起来难听，可事实如此。
这画拿来的时候还未装裱，他当时忙就给耽搁了，现在想想那人这么重视，他该好好珍惜对待才是。
贺渊静了静才开口：“今天是父亲的丧礼，大家这样，是不是不太合适？”
贺沉慢慢地走过去，在顾铭琛面前站定时才露出一点笑：“看这样子，你好像是误解了温医生。”
他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，根本不给温晚再开口的时间。
底下的人全都噤了声，须臾，还是有人不忿道：“二少说的是，可是贺老走的不明不白，想必这时候也不甘心闭眼。我们不只想给贺老一个交代，也是不放心大权落在小人手上。”
温晚倏地瞪直双眼，傻乎乎地睨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。
贺沉直到目送那身影慢慢消失在人群里，这才缓缓阖了眼。
他想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格外珍惜这幅画，手指试着轻轻抚摸上去，一点点仔细欣赏，却依旧没能看出来什么。大概他天生就是不懂欣赏这些，难怪每次都被嘲笑。
温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贺沉给带上车的，她的脑子还停留在刚才那一幕，再回头看时，只见顾铭琛长久地站在原地，而表情早就越来越模糊。
幸好酒店的人来送衣服按响了门铃，僵持的气氛才勉强终止。
阿爵看她那样，看都不看贺沉一眼，心里免不了有些同情，估计温医生还不知道这边这位更不好招惹吧？侧身一看，却有些意外。
大冷天，温晚排了很长时间，后来她拿回票时一张小脸冻得通红，鼻尖就跟草莓似的，可是一双眼在雪地里亮得出奇。
好不容易才离开，温晚长长吁了一口气。
其实人自私一点又有什么错呢？以前她觉得自己的自私没有伤害到任何人，那让她稍稍减轻了一些负罪感。可是和顾铭琛之后两年的婚姻，她看见了顾铭琛的痛苦。
两人已经穿过冗长的走廊，温晚感觉到身旁的人脚步顿了顿，目光沿着他的，看到了走廊尽头正在打电话的男人。
温晚一直没听到贺沉出声，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，只是眼下的情景怎么这么像香港那些黑帮警匪片？贺渊压低嗓音咳了两声，前面的人看到他，马上自动自发给让出一条道。
过了许久温晚才抬头看贺沉，脸上带着浅浅笑意，只是眼眶明显红的厉害：“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女人，没你想的那么好。”
顾铭琛听到她这句话，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。温晚刚来顾家的时候黑黑瘦瘦的，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土鳖，后来她大概也发现自己不讨喜，在家里遇到他也是刻意绕着走，要是在走廊遇见，都会贴着墙根减低存在感。
“铭琛，我买到了。”她围着大红色围巾，对着他笑得眼都眯了起来。
温晚挑起眉，想了想贺霆衍的情况还是同意了：“我去准备。”
她意外地看着贺沉，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，除了萧潇之外还从没有人这样维护过她，而且这人居然是成天和她不对付的贺沉？！
孟行良又解释道：“孩子知道贺老去世情绪一直不稳定，这次去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，你跟着去。”